元曲的“审美趣味”为何趋向通俗?
元曲作为元代文学的代表,其审美趣味呈现出鲜明的通俗化倾向,这一现象根植于元代特殊的社会结构与文化生态。元代社会结构的变革与市民阶层的崛起,直接推动了文学消费群体的变化,促使创作者主动调整表达方式以适应市场需求。随着城市商业经济繁荣,勾栏瓦舍成为戏曲演出的主要场所,观众主体从文人仕宦转向市井百姓,这种从“书斋”到“勾栏”的演出场域转移,必然要求作品语言浅白、情节生动、情感直露。
一、社会结构变革与文化权力下移
元代科举制度长期停废,汉族文人失去晋身之阶,大量知识分子沉沦市井,形成“书会才人”创作群体。关汉卿自称“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”,正是文人身份转变的生动写照。这些文人与民间艺人结合形成创作共同体,既保持文学底蕴又吸收市井智慧,如《窦娥冤》中“地也,你不分好歹何为地;天也,你错勘贤愚枉做天”的呐喊,既具哲学深度又饱含民间情感。
二、艺术本体发展的必然选择
元曲作为综合艺术形式,其舞台即时性要求语言通俗易懂。杂剧《西厢记》中“碧云天,黄花地,西风紧,北雁南飞”的唱词,既保留诗词意境又采用生活化表达,使观众即刻心领神会。散曲作家更将俚语俗谚点化为艺术语言,睢景臣《高祖还乡》借乡民视角解构帝王威仪:“那大汉下的车,众人施礼数。那大汉觑得人如无物”,充满民间智慧的幽默批判。
三、多元文化交融的语言实验
多民族语言碰撞催生新的表达方式。蒙古语、波斯语等外来词汇融入汉语体系,打破传统雅言的藩篱。杂剧《赵氏孤儿》中“打刺孙”(酒)、“米罕”(肉)等蒙语音译词的使用,既反映时代特征又增强生活气息。这种语言杂交现象在《青楼集》记载的演出实践中尤为明显,说明跨族际交流需要更直白的艺术语言。
四、商业机制对创作导向的塑造
戏曲演出完全纳入商业流通体系,观众“点戏”决定作品存亡的机制迫使创作者关注大众趣味。《录鬼簿》记载的“京师伶人”能即兴修改剧本,说明演出过程始终在与观众互动中调整。马致远《汉宫秋》虽取材历史,但王昭君与汉元帝的爱情主线明显强化,正是对市民情感需求的回应。
这种通俗化并非艺术品质的降低,而是审美范式的转型。元曲通过市井语言展现人性深度,如《倩女离魂》用“离魂”这一民间信仰元素,深刻表现封建礼教下女性对爱情的自由追求。当郑光祖笔下倩女之魂挣脱躯体束缚追赶爱人时,俗文学形式已承载起超越时代的哲学思考。
元曲的通俗化趋向本质是艺术民主化进程的重要里程碑,它打破文学特权,使艺术回归人间烟火。这种创作精神至今启示我们:真正的经典既要有美学高度,更要具备与时代对话的生命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