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代人写的旧体诗,有超越古人的可能吗?
引言
旧体诗(包括绝句、律诗、词等传统形式)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据核心地位,唐宋时期更是达到了艺术高峰。现代人创作旧体诗时,常面临一个根本性质疑:在语言环境、文化结构和审美范式剧变的今天,我们是否可能写出超越古人的作品?这个问题涉及创作语境、技术掌握与精神表达等多个维度。
一、现代人创作旧体诗的先天局限
1. 语言环境的根本变迁
古典汉语以单音节词为主,语法灵活,意象凝练,而现代汉语受西方语言影响,双音节词 dominant,语法结构严密。例如,古人用“明月”可引发乡思、哲思等多重联想,现代人则需克服语言习惯的隔阂。
2. 创作动机与功能的转变
旧体诗在古代是科举、社交、言志的核心载体,如今则沦为边缘化的个人爱好。古人如杜甫在《登高》中融合身世与家国,而现代创作多为情感抒发或文化怀旧,缺乏与社会制度的深层互动。
3. 审美体系的断层
古典诗词的格律、用典、意境依赖完整训练体系,现代教育重白话轻文言,导致多数创作者仅能模仿形式,难以再现“韵味”。如古人“羌笛何须怨杨柳”以物寓情,现代作品常陷入辞藻堆砌。
二、现代人超越古人的潜在路径
1. 主题与思想的拓展
现代人可借助全球视野与科学认知,开辟古人未涉的题材。例如:
– 核战主题:现代诗人《咏原子弹》中“一爆山河烬,乾坤始倒悬”,以古典语言批判现代性危机,突破了传统边塞诗的战争描写。
– 宇宙视角:如“星海浮槎窥黑洞,时空褶皱葬光明”,将相对论融入意象,超越古人“天问”的哲学局限。
2. 技巧的融合与创新
旧体诗大家通过深耕传统并注入现代修辞,可实现局部突破:
– 鲁迅《自嘲》“横眉冷对千夫指”,以律诗形式表达革命精神,语言力度不逊于古典讽刺诗。
– 毛泽东《沁园春·雪》将政治理想与自然意象结合,“欲与天公试比高”在气象上直追盛唐。
3. 现代情感的真实表达
旧体诗若能刻画当代人的存在困境,便可能具备古人没有的深度:
– 陈寅恪《挽王观堂先生》“文化神州丧一身”,以律诗哀悼传统文化消亡,历史厚重感与个人悲怆交织,堪称现代“诗史”。
三、案例分析:聂绀弩与李子词
1. 聂绀弩的“新打油诗”
– 作品《挑水》:“一担乾坤肩上下,双悬日月臂东西”,将劳动改造经历化为荒诞哲理,以俚俗语言解构崇高,形成了独特的现代性幽默,在精神维度上超越了传统田园诗。
2. 李子(曾少立)的“新词体”
– 作品《风入松》:“电池种子雨衣卷,绑腿巾、地图、刀剪。背包一打起身迟,出门天色微暖。” 将超市、地铁等现代物象纳入词律,却保持意境连贯,证明旧形式可承载新生活。
四、结论:超越的重新定义
1. “整体性超越”的不可能
古典诗词是特定文明生态的产物,现代人无法复现其语言系统与文化土壤。若以“是否达到李杜苏辛的高度”为标准,答案是否定的。
2. “局部性突破”的可行性
现代人可在三个层面实现超越:
– 思想深度:对异化、生态危机等现代问题的反思;
– 题材广度:科技、全球化等新经验的开掘;
– 形式实验:旧体与新诗、外来文化的杂交。
3. 旧体诗的未来价值
旧体诗创作的核心意义不在于超越古人,而是以经典形式安放现代灵魂。当一首《鹧鸪天》能真切表达都市孤独,或一首《五律》凝练记录历史创伤时,它便完成了自身的当代使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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总结而言,现代人写旧体诗或可“横看成岭侧成峰”,在特定维度与古人争辉,但更重要的或许是:不必执着于超越,而应致力于对话——让千年诗魂在当代语境中重获呼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