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词中“拟人”手法的运用为咏物词带来的新变
一、拟人手法与咏物词的传统
咏物词作为中国古典诗词的重要类别,早在《诗经》《楚辞》中已见雏形。至宋代,咏物词发展至鼎盛,而拟人手法的系统运用成为推动这一文体演变的关键因素。在宋代以前,咏物作品多停留在外在形态的摹写与象征意义的寄托,而宋词中的拟人手法则从根本上改变了这一创作范式。
二、拟人手法带来的三大新变
(一)情感表达的深度化与个性化
宋代词人通过拟人手法,将客观物象转化为具有情感的主体,打破了传统咏物词情感表达的模式化局限。这种转变使得词人能够借助物象更自然、更深刻地抒发个人情感。
典型案例:苏轼《水龙吟·次韵章质夫杨花词》
> “似花还似非花,也无人惜从教坠。抛家傍路,思量却是,无情有思。萦损柔肠,困酣娇眼,欲开还闭。梦随风万里,寻郎去处,又还被、莺呼起。”
苏轼将杨花完全人格化,“萦损柔肠”对应柳枝,”困酣娇眼”对应柳叶,杨花飘落被赋予思妇寻郎的情感历程。这种拟人处理不仅写活了杨花,更将羁旅漂泊的人生体验融入其中,达到物我合一的艺术境界。
(二)意境构造的戏剧化与叙事化
拟人手法的运用使得静态的物象获得了动态的生命历程,词人通过赋予物象以行为、语言与心理活动,构建出具有情节性的词作空间。
典型案例:史达祖《双双燕·咏燕》
> “过春社了,度帘幕中间,去年尘冷。差池欲住,试入旧巢相并。还相雕梁藻井,又软语、商量不定。”
词人赋予燕子以人的行为和心理:”还相雕梁藻井”是审视观察,”软语商量”是亲密对话。燕子择巢的过程被演绎为夫妇对话的戏剧场景,这种拟人化叙事大大增强了词作的画面感和故事性。
(三)审美境界的哲理化与主体化
宋人通过拟人手法,将物象提升至与人平等的审美地位,在物我交融中实现哲理思考的深化。这种转变标志着宋代咏物词审美境界的质的飞跃。
典型案例:陆游《卜算子·咏梅》
> “驿外断桥边,寂寞开无主。已是黄昏独自愁,更著风和雨。无意苦争春,一任群芳妒。零落成泥碾作尘,只有香如故。”
梅花被赋予人的品格与命运,”独自愁”写其孤独,”争春”写其处境,”香如故”写其操守。梅花的生命历程与士大夫的精神品格完全重合,物象成为人格理想的完美载体。
三、拟人手法新变的文化内涵
宋代咏物词中拟人手法的成熟运用,反映了宋代文人主体意识的高扬和“格物致知”哲学思想的影响。词人不再满足于客观描摹,而是通过拟人实现与物的深度对话,在物我交融中探索生命哲理。
这种创作转变使得宋代咏物词从单纯的状物走向了情感、叙事与哲思的多元融合,奠定了后世咏物诗词的基本美学范式。拟人手法不仅是一种修辞技巧,更是宋词实现艺术飞跃的重要途径。
结语
宋词中的拟人手法为咏物词带来了革命性的变化:从情感表达的深化、意境的戏剧化建构到哲理境界的提升,拟人使得宋代咏物词完成了从”状物”到”写心”的转变。这一转变不仅丰富了词的艺术表现力,更确立了宋代咏物词在中国文学史上的独特地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