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居易写《长恨歌》时,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?
引言:一首长恨歌,千古文人泪
《长恨歌》作为白居易最负盛名的叙事长诗,以其缠绵悱恻的笔触描绘了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悲剧。然而,在这部流传千年的文学经典背后,青年白居易创作时的心境却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话题。这位时年三十五岁的诗人,在周至县尉任上,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挥毫写下这三百余行的锦绣诗篇?
一、创作背景:仕途起步期的文人情怀
1. 时间与地点
公元806年,白居易任职周至县尉。这一时期,他刚刚踏入仕途,正处于人生抱负与现实困境的交汇点。周至距离马嵬坡仅数十里,当地流传的玄宗与杨贵妃传说成为最直接的创作素材。
2. 文学环境
中唐时期,安史之乱已过去半个世纪,但社会对盛唐往事的集体记忆依然鲜活。文人群体普遍怀有对盛世不再的惋惜与反思。
二、多重心情的交织:从历史批判到人性悲悯
1. 政治讽喻的创作初衷
白居易在《与元九书》中明确提出“文章合为时而著,歌诗合为事而作”的文学主张。在《长恨歌》中,他通过:
– “春宵苦短日高起,从此君王不早朝” 直指玄宗耽于享乐而荒废朝政
– “姊妹弟兄皆列土,可怜光彩生门户” 批判外戚专权的政治弊端
这些诗句明确体现了白居易作为儒家知识分子的社会责任感,展现了他对统治者应以史为鉴的政治期待。
2. 对爱情悲剧的深切同情
尽管抱有讽喻目的,但白居易的笔触却在叙事中逐渐转向了对主人公的深切同情:
– “君王掩面救不得,回看血泪相和流” 描绘了玄宗被迫赐死贵妃时的无力与悲痛
– “夕殿萤飞思悄然,孤灯挑尽未成眠” 刻画了玄宗晚年孤寂的思念之情
这种情感转向体现了白居易作为诗人的敏感心灵,超越了单纯的政治讽喻,达到了对普遍人性的深刻观照。
3. 个人命运与历史命运的共鸣
此时的白居易正经历着自身的人生思考:
– 他刚经历母亲去世的悲痛
– 仕途刚刚起步,对未来既充满期待又心怀忧虑
– 与友人同游仙游寺时触景生情
这种个人体验使他更能理解历史人物在命运巨变中的复杂心境,从而在诗中融入了自身对生命无常的感悟。
三、实际案例:诗中情感转折的细腻体现
案例一:从批判到同情的转折点
在描述马嵬坡之变时,白居易的笔锋出现了明显转变。前文还在批判“渔阳鼙鼓动地来,惊破霓裳羽衣曲”的荒淫误国,到“六军不发无奈何,宛转蛾眉马前死”时,语气已转为对个体命运的悲悯。这一转折恰恰反映了白居易创作时内心的矛盾与挣扎。
案例二:超越时代的女性视角
值得注意的是,白居易在诗中罕见地赋予了杨贵妃主体性的情感表达:
– “闻道汉家天子使,九华帐里梦魂惊”
– “含情凝睇谢君王,一别音容两渺茫”
这种对女性内心世界的细腻刻画,超越了同时代大多数男性诗人的视角局限,体现了白居易深厚的人文关怀。
四、同时期作品佐证:白居易的创作心境
1. 《观刈麦》的民生关怀
与《长恨歌》创作时间相近的《观刈麦》,其中“今我何功德,曾不事农桑”的反思,展现了白居易对底层民众的真切同情,这种关怀与《长恨歌》中对命运无常的慨叹一脉相承。
2. 《琵琶行》的命运共鸣
数年后创作的《琵琶行》中“同是天涯沦落人,相逢何必曾相识”的感慨,进一步印证了白居易对人生际遇的敏感与共情,这种特质在《长恨歌》中已初露端倪。
结论:矛盾中的统一,青年白居易的心灵图谱
白居易创作《长恨歌》时的心情是复杂而多维的:既有儒家知识分子的社会责任感,又有文学家的艺术敏感;既有对历史教训的理性思考,又有对人性弱点的深切理解。这种矛盾心态恰恰成就了《长恨歌》永恒的艺术魅力——它既是个体情感的哀歌,也是时代命运的缩影。
正如白居易晚年自评:“一篇长恨有风情,十首秦吟近正声。”《长恨歌》的伟大,正源于其作者在历史批判与人性悲悯之间找到了微妙的平衡,让千年后的读者依然能在字里行间,感受到那个青年县尉复杂而真诚的心灵悸动。